八 文学作品的思想性
我们早已知道,文学作品所写的都是作者对于现实生活的认识,任何作品都表现作者的思想感情。如我们曾经举出两首描写白杨树的诗,就是由于作者的思想感情迥然不同,它们的作为观念形态也就完全不同。那首《白杨树和战士》的诗是歌颂党和社会主义的作品,但《草木篇》里的《白杨树》则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它们的作为观念形态的这种不同,也可以说,主要就是它们的思想性完全不同。因此很显然的,所谓作品的思想性和它所表现的作者的思想感 情 是不能分开的。
但是文学作品的思想性,是否就是作品中所表现的作者的思想感情呢? 却不能完全这样说,要看具体作品如何才能断定。有的作品所描写的就是作者自己,那么作品的思想性也就在于它所表现的作者的思想感情,这是不成问题的。如田间同志有首诗《我在草原上漫游》:
我在草原上漫游,
眺望了这个绿洲
上面是一层青草
下面是无数宝石。
我愿意做一棵树,
替它把风雪挡住;
让云雀一年四季,
在我的肩上歌舞,
让成群的青年男女,
从我的身边路过,
在绿叶的浓荫下面,
打开自然界的画卷
喝一口清泉唱一曲歌,
快乐地走上矿山去,
在山上把篷帐撑起,
拿着彩笔绘着蓝图。
..............
仅就上面所引的几节来看,也可以看出这首诗写的就是作者自己,这首诗的思想性在于所播写的作者的思想感情,在于作者对这个地方的喜爱、并愿长期待在这里为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们服务的精神。
另外还有一种作品,如所谓借物抒情的诗,从它所描写的表面看来虽是别的东西,而实质上是作者的思想感情,这种作品的思想性,应该说实质上也就是其中所表现的作者的思想感情。我们曾说《草木篇》里的《白杨树》所描写的白杨树,就是右派分子流沙河的反动思想的化身。那么那首诗的思想性,就是其中所表现的作者的反动思想,这也是不用多说的了。
但是许多直接描写客观事物的作品,却和所谓借物抒情的诗很有不同。它所描写的客观事物虽也是作者所认识的事物,作品中虽也表现作者的思想感情;但是作品的思想性却不能认为就是作者的思想感情。或者说,它和作者的思想感情虽是不能截然分开的,却不等于作者的思想感情。如下面这样一首诗;
听说部长来到,
消息快似电报,
好似当年“鸡毛信”,
霎时千沟万壑都知道。
走一道来迎一道,
大人小孩都来瞧,
下庄上庄五里地,
从早到晚没走到。
老大娘扯住他手:
“老王你瘦了!”
老大爷拍他肩膀:
“抬头纹添了几条!”
大哥爱提一块打游击,
大嫂埋怨把他们忘了,
万语千言归一句:
“来咱山区太少了!”
部长放声大笑,
笑声震动了山崖:
“这次来了再不走,
决心住它个三年五载,”
这首诗里当然也表现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即对于群众关系很好的干部及纯朴热情的农民群众的赞扬。然而它直接描写的并不是作者的思想感情,而是王部长这个干部回到过去打过游击战的老根据地的情形。我们读这首诗时,首先得到的也就是这种情形的印象。诗里写得虽然简单,还是描写出了这位王部长和群众的关系是那么亲密,群众对他是那么熟悉、那么关心,真可以说是亲人中的最亲的人一样。不难看出,这首诗里所描写的这种情形,就表现着我们社会生活中的一种本质的东西,即我们今天的干部和群众的关系是亲人一样互相关心、互相亲爱。也正因为它所描写的这些人物形象很好地表现了我们社会生活的这一本质,于是这些形象本身就有它的意义。所谓文学形象本身的意义,就是我们从作品直接体会到的它的思想性。由这首诗可以看出,文学作品的思想性不是别的,就是文学形象所表现的意义,也就是作者所认识的、形成作品思想内容的现实事物的本质规律。
因为,文学作品的形象本身的意义,是和作者的思想感情分不开的。如这首诗里所描写的王部长和老根据地的农民群众的关系,正是作者所要赞扬的。也可以说就是为要赞扬新的社会生活中这种干部和群众的亲密关系,所以作者才写了这首诗。但是这首诗的思想性,却不能说只是作者的赞扬,主要还是作品形象所表现的干部和群众的这种亲密关系,也就是文学形象本身的意义这是作者所要赞扬的,也是我们读时直接体会得到而要为之感动的。如果说文学作品的思想性不是我们由文学形象体会得到的意义,只是作者的思想感情,那就可能叫我们在形象之外去找作品的思想性,而认为作品的思想性和形象没有什么关系;即使文学形象描写得很不成功,只要作品中表现有鲜明的作者的意见,就会认为是思想性很强的作品;反之,作品的形象创造得虽好,却没有直接说出作者的意见,倒可能认为是没有思想性、或者认为是思想性很弱的作品。倘使这样去理解文学作品的思想性,不用说,这是很不恰当的。
有的作品中虽然也写了作者自己,但是主要是写的别的人或物,这种作品的思想性和其中所表现的作者的思想感情更是密切相关的。但是作品所描写的既然主要是别的人或物,而作者自己倒是处在陪衬的地位; 那么作品的思想性,也就主要是它所描写的主要的人或物的形象的意义。警如闻捷同志那首诗《向导》,是我们比较熟悉的,我们知道它是描写一位非常英俊的蒙古族青年,在作为向导、带领作者走进和硕草原时,作者和他“掏出赤诚的心相谈”的情形。这里不能引用全诗,就只摘录最后几节来看吧。
我试鸭猝绊问蛭藏不如有这样一天,
垂死的敌人胆敢来侵犯,
梦想践踏祖国的河山,
那时候他将怎样打算?
他没有立刻给我答案,
却放开缰绳、扬起皮鞭,
他的马跑得一溜烟,
马背上好象驮着一座山;
他纵马跃过草墩,
他纵马跃过壕暂,
他还用右脚钩住鞍链,
翻身钻在马肚子下面......
他兜转马头奔到我面前,
脸也没有红、气也没有喘,
他笑着问我:“那时候,
我能不能做个骑兵战斗员?”
这首诗里也写到了作者自己,也可以看出作者对这个英俊的蒙古族青年的衷心喜爱;但是这里并没有直接描写作者对他的喜爱如何,而是描写了这个青年的一些行为、思想以及言谈等,表现了他的热爱祖国、愿为祖国的安全奋战的英勇品质。因此这首诗的思想性也很显然,并不能说就是作者的喜爱,而是其中所描写的、也是作者所喜爱的这个蒙古族青年的思想言行所表现的热爱祖国的英勇精神,是主要人物形象所表现的意义。至于作者自己的作为文学形象,则是衬托出这主要人物形象的意义。
其实,上述那种抒情诗,作者自已就是作品中的主要形象,作者的精神,作者的思想感情就是作品形象的主要意义所在。因此,概括的说,文学作品的思想性,是文学形象本身的意义,主要是作者所认识的、文学形象所表现的现实事物的本质,所以文学形象描写得愈是生动,它的特征描写得愈是丰富,它的本质表现得愈是突出而深刻,愈有意义,也就愈有思想性。相反的,如果文学形象描写得不生动活泼,不丰富多彩,而是呆板的、灰暗的,或者只是表面的浮光掠影,没有表现什么本质或意义,这样的作品的思想性是很差的,甚至是很难说有真正的文学的思想性。即算作者在描写形象之外,发表了一些非常正确的议论,也还是难说它果然就有了文学作品特有的思想性;因为它在描写形象之外的那些议论,既不是通过形象表现出来的,也就不是和形象性很好地结合着的,它当然没有文学艺术特有的思想性,也就不能发挥文学艺术特有的教育作用。
这样说来,文学的思想性和典型性的关系,也就自然明白了。
赞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