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文化

七 诗歌中形象的典型性

上面主要是讲小说戏剧要创造典型的人物形象，否则它的真实性就不会是深刻的，感人的力量就不会是强烈的;可是诗歌中的形象又怎么样呢?

对于这个问题，如果我们回想一下读过的作品，大致也是能够回答的。如小说《青春之歌》里写了许多人物,其中还有描写得很详细的林道静.卢嘉川等主要人物;如戏剧《万水千山》里写的是一些人物的言谈行动，其中也有写得很多的李有国、罗顺成等主要人物。这种主要人物，一般都是描写得形象生动活泼而又有性格特征的，这样的形象就有的是典型性的人物形象。可是在诗歌中，固然有的能描写出典型的人物，也有许多却没有描写出典型的人物。长篇叙事诗如《王贵与李香香》和一般的小说一样,主要人物王贵和李香香就是描写得很好的，是有典型性的人物形象，但是如现在的许多新民歌、新诗以及古典诗歌，虽也描写人物，却没有着重描写他们的性格，就没有典型的人物形象。如闻捷同志的《货郎送来春天》那首诗就是如此，我们引它来看看:

货郎踏着朝霞映红的道路来了，

货郎背着人们的希望来了，他的歌声那么高又那么圆

“乡亲啊!我给你们送来春天。”

姑娘们燕子般飞出大门，

展开翅膀迎接城里来的客人，

等不得货郎自己动手，

她们就涌上前挑选自己中意的物品。

“这是我托他捎来的绣花丝线!”

“那块绿绸子正合我的心!”

“有没有中华牌红蓝铅笔?”

“你可带来了新出的识字课本?”

货郎抹下小花帽搁在当胸

脸上浮起难以捉摸的神情:

“请猜一猜，聪明的姑娘们!

我带来世上最珍贵的礼品。”

“我先猜!一定是精巧的耳坠。”

“......要不就是镶了宝石的领针。”

“说不定是和闻玉雕的手镯·.....”

“等一等!我看是喀什的绸头巾。”

“唉唉!姑娘们，你们猜错了，

怎能用尺子去衡量天山最高峰?”

“唉唉!姑娘们，你们猜对了，

我今天送来了毛主席的笑容。”

沸腾的掌声唤来全村的人，

小小的村子喧闹得如同集镇，

男的女的一层围着一层，

无数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

“货郎!给我，快给我!

他是我们日夜想念的亲人。

“货郎!给我，快给我!

他是维吾尔人心上的明灯。

..................

这首诗不用说是写人的，其中也有一个重要人物货郎，也写出了这个货郎是一位快活而有风趣的人。(除他之外，就再也没有鲜明的个别人物的形象了。) 但是这首诗并没有着重描 写货郎的性格，而是着重在描写维吾尔姑娘们怎样高兴地想买她们心爱的东西，特别着重在描写她们以及全村的人怎样高兴地想买毛主席的像。它虽然没有描写出什么典型的人物性格，却可以说、也应该说它是很好地描写出了一个生活场面、一种生活情景。全诗原文本来还有四节，我们在这里限于篇幅不得不把它割爱了。然而就是从这里所引的几节看，也可以看出它所描写的是一种非常生动的、鲜明的生活情景，就好象一幅色彩艳丽而情调热烈的绘画一样。

首先是写那个货郎的来到村子里。他的走来和他的叫卖声，就是引起人们高兴的;何况他“背着人们的希望”送来人们的春天呢，更叫维吾尔的姑娘们不得不高兴了。果然她们一听到了他的叫卖声就都燕子一样飞出来了，张开翅膀迎接货郎，还喝嚼唧唧欢迎他的物品呢。作者很巧妙地用她们简单而又有特征的行动和语言，写出了维吾尔姑娘们天真的、活泼不羁的风度，愉快的、待人亲切的心情;写出了她们的欢乐的生活气息，要求文化和追求美好事物的热烈希望。这些交织着成为一幅生活图景，它正表现着维吾尔族人民当前生活的丰裕、快乐，表现 着他们对于毛主席的敬爱之情的真挚、热烈。很显然的，这里所描写的生活形象是非常具体的、有特色的,但又充分地表现了我们的社会生活的本质，是有普遍意义的，因此也就是典型性的形象。

文学作品要描写人物性格，也要描写人的社会生活情景;而描写人物性格，描写生活情景，归根结柢都是要描写社会关系。文学作品描写出了典型的人物性格，是更深刻地、更集中地表现了社会关系。原来人的性格根本是社会关系、社会生活的反映，也就根本是社会关系、社会生活所形成的。如阿Q的性格、他的性格特征的精神胜利法，就根本是封建的社会生活、社会关系所形成的。因此通过阿Q这个典型的人物形象，我们可以具体而深刻地认识封建制度及其统治者，在实际生活上以及精神上，如何残酷地我害农民，也就是我们可以具体而深刻地认识封建的社会关系一种基本表现。然而在诗歌中，有的没有描写出人物性格，只是着重地描写了某种生活场面,某种生活情景，也同样可以很好地描写出人的社会关系。闻捷同志的这首诗，描写了典型的生活情景，也就是通过活生生的具体的生活形象，比较集中地、深刻地表现了我们这个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的生活关系，人们在生活中的欢乐，人们相互间的亲切，人们对领袖的崇敬、热爱等。我们读这首诗时，也是通过它所描写的活生生的具体的生活形象，了解这里所描写的生活情景，更了解其中所含有的社会意义，我们就会喜欢这些可爱的人物，喜欢这种快乐的生活，喜欢我们这个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因此这样的作品能深切地感动我们、教育我们。

在诗歌中还有一些作品，既不是着重在描写人物性格，也不是着重在描写生活场面，而是着重在描写生活变化，如一首题为《一朵花》的诗就是如此。

那是谁家的孩子,

绿裤，红褂，

打扮得象一朵花?

什么?

是杨大嫂的女娃?

我才不信哩，

净来说瞎话·.....

前年我来时，

看见她娘俩，

女娃穿着破衣衫，

杨大嫂紧皱眉头不说话。

去年我来时，

穿上了新鞋袜，

杨大嫂笑着说，

参加互助组有了棉花。

为什么变得这样快?

苦妞妞一下子成了甜瓜。

你说的不大详细，

我去找杨大嫂亲自问问她。

什么?不用去问，是参加咱社啦!

女娃，你妈哪去了?

啊，在社里喂马......

这首诗写的也是人物，其中也有主要人物;但是没有着重描写人物性格，而是着重描写人物的生活变化，具体地说，就是描写杨大嫂女娃的生活变化。这个女孩子，就诗里所描写的情况也可以看出，她是个寡妇的孤儿，而且寡妇杨大嫂又不是一个农业劳动力，因此土改以后，她们母女的生活也无法得到真正的改善。这诗是一九五五年以前写的，和现在这样全国农村人民公社化了的情况不同。当她们还没有参加互助组时，她们的生活依然是艰苦的。这女孩子已不小了，正是要穿漂亮衣服的时候了;杨大嫂对这个独生女孩子、这个唯一的骨肉亲人，是多么疼爱、多么想让她穿件漂亮衣服，叫女孩高兴，也叫人们夸赞呀。然而女孩只能穿着破衣衫，这是女孩不高兴的，也是杨大嫂感到痛苦的。可是参加互助组以后，生活有了点改善，首先就是女孩子可以不穿破衣衫，还可以穿上新鞋袜了。而到了合作化以后，她们的生活就有了显著的变化，这个女孩子穿上了“绿裤、红褂，打扮得象一朵花”，叫熟悉她们过去生活的人也不得不觉得惊奇了

这个故事是很简单的，也是很普通的;但是作者以插叙回忆的方式，以生动的语言和关切的心情，突出的描写了这个女孩子在农业互助合作运动中所表现的衣着的变化，也就是描写了这户农民在参加互助组、参加合作社的过程中逐渐得到的生活的改善，这样来表现全国农民在走社会主义的道路中得到真正的翻身、得到生活的优裕。因此这个简单而普通的故事、这里所描写的人物的生活变化，是有一定的典型性的。虽然所描写的形象还缺乏更鲜明、生动的特征，它的典型性还是不充分的。然而我们读这首诗时，自然而然地随着作者、随着诗里的“我”，注意这个女孩子，看到她的生活上的变化，也理解她的生活变化的原因，当然要为她们而高兴，要为我们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生活而高兴。由于这首诗所描写的生活形象有一定的典型性，因此能吸引和启发我们。

在诗歌中，没有描写出人物性格而着重描写某一生活情景或某种生活变化的优秀之作，是非常之多的。如我们曾经谈过的题为《夜话》的那首诗，就是描写某一特定的生活情景的;而《前天路过荒山坡》那首民歌就是描写某种生活情景变化、或者说是某种生活环境变化的。自然，在具体作品中，描写人物性格和描写人的生活情景常是交织在一起，并不一定都可以这样 明显的分别;但是一般的说，一个作品描写的着重之点不同，它的典型性也往往不同。如果我们只是重视作品中所描写的人物性格的典型性，而忽视生活情景及其变化的典型性，就可能不容易理解许多优秀诗歌的所以优秀之处。不仅诗歌如此，就是短篇小说中，也有一些没有描写出典型的人物性格，而描写出了典型的生活情景及其变化的优秀之作。而且在诗歌中，还有一些作品，它所描写的形象的典型性还可以从别的方面来考察。这就是说，文学作品形象的典型性，是很复杂的，多方面的，不能简单地来理解的。

然而文学形象的典型性，既关系着它的真实性和感人力量，而且还关系着它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是我们欣赏作品、理解作品所不能忽视的。